苏轼的性格给人们的印象都是一种极为豁达和豪迈的,他的很对的词也是气势澎湃,有着强烈的情感的表达的。在他被贬到黄州的第三年,他写下了《定风波》这首词,词中的语言运用的平和,一点也没有被贬谪的失落和沮丧,所以这首词也被称说是“较达观”的一首词。在欣赏这首《定风波》之前,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苏东坡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,然后再去探索这首词的写作背景。
苏东坡是在中国文化极为少见的大师。单从他的各个艺术领域的深厚造诣上来看,号称是坡仙的他,比号称是谪仙人的诗仙李白还要更高一筹。他的诗书画诗词在宋朝甚至是在整个中国文学,都属于水平。
为什么苏东坡在各种学术门类,都能取得洋洋大观的成就?
为什么苏东坡在宋朝的党争中屡次被贬,直到天涯海角,每一次都能实现精彩的蝶变?较终走向风凰涅磐之境?
原因有二。
第一,苏东坡的大大咧咧的神经大条的性格。苏东坡于人于事,既认真又不认真。认真是他认准的事情,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,对事业和理想有着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执着与决绝。不认真是说苏东坡并非那么小心翼翼之人,面对困境面对挫折,他往往都能挥挥手一笑而过,从来不把困厄放在心上。性格决定命运,这种性格让苏东坡在每一次的困境面前,都是大大咧咧,也许事到临头时会内心兵荒马乱,但是真正到了紧要关头,苏东坡反而能放下心结,一块东坡肘子,一串美味的荔枝,都能让他满血复活,又恢复了一个说说笑笑爱开玩笑风趣幽默的苏东坡。
第二,苏东坡身上集中了中国哲学的智慧。儒家教会他要努力进取,实现理想,为老百姓服务而九死未悔的精神,道家教给他齐万物齐生死齐荣辱的旷达,佛家教给他放下就是解脱的方法。在三家智慧的加持下,苏东坡变成了金刚不坏之身,变成了捶不扁煮不烂的铜豌豆,纵然是红尘滚滚纵然是万丈悬崖,我心不为所动,你又其奈我何?
人生较难的是看透生死,看透是非荣辱。苏东坡自己都说,“处贫贱易,处富贵难。安劳苦易,安闲散难。忍痛易,忍痒难。人能安闲散,耐富贵,忍痒,真有道之士也”。漂泊天涯时,他“几时归去,做个闲人。对一张琴、一壶酒、一溪云”,如闲云野鹤般自得其乐。
这首词是苏东坡被贬到黄州第三年写的。当年被贬到黄州的时候,苏东坡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。但是有什么风雨能让苏东坡乱了心情呢?又能有什么打击能让苏东坡主动认输一蹶不振呢?没有,三年以后,苏东坡有了几十亩山地,有了房子,还很浪漫地叫雪堂,有了大批能和自己吹牛喝酒的朋友,有了赤壁的涛声,有了承天寺的夜月,大自然的一切似乎都为苏东坡准备好了,大自然的一切不是苏东坡的,也是苏东坡的。因此,苏东坡自得其乐。当然,条件还是很艰苦的,这叫穷开心。苏东坡就喜欢这样的状态。在黄州,苏东坡对酒当歌,经常烂醉如泥。酒醉之后,他挥毫写下《临江仙.夜饮东坡醒复醉》:
夜饮东坡醒复醉,归来仿佛三更。家童鼻息已雷鸣,敲门都不应,倚杖听江声。
长恨此身非我有,何时忘却营营,夜阑风静彀纹平,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
第二天,就有谣传说苏东坡写了告别词,驾着小舟偷渡跑了。太守大惊,急忙派人寻找,而此时苏东坡正坦然酣睡,鼾声如雷,人生达观如此,唯东坡而已。
那么我们再来看这首词:
莫听穿林打叶声, 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 谁怕? 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 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 归去, 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苏东坡在前面还加上了序,有点自吹自擂的样子。说了突然下了一场春雨,别人都惊慌失措四处躲雨,而他胜似闲庭信步,颇有一切看开的样子。这种写法不言自明,大概的意思是,看你们,真没有境界,有点雨算什么?我苏东坡可是见过大风浪倒过大霉的人。然后苏东坡就开始抒情了,然后苏东坡就开始拽哲学了——宋朝人大概都喜欢做哲学家,无论是诗还是词,都能弄出点哲学,搞出点意味深长的句子来:
不用注意那穿林打叶的雨声,何妨放开喉咙吟唱从容而行。竹杖和草鞋轻捷得胜过骑马,有什么可怕的?一身蓑衣任凭风吹雨打,照样过我的一生。春风微凉吹醒我的酒意,微微有些冷,山头初晴的斜阳却应时相迎。回头望一眼走过来的风雨萧瑟的地方,我信步归去,不管它是风雨还是放晴。
我们在上文说过,苏东坡深受儒道佛三家思想的影响,所以在他的笔下,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表露出来。上片基本上写实,主要是运用对比的手法,写自己的镇定自若,在风雨之中的怡然自得。这是号儒家的境界。儒家总是能在挫折面前变得更加主动,这是孔子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。竹杖芒鞋一句,其实是大有深意。苏东坡当时介于官民之间,介于半官半隐之间,但苏东坡觉得,竹杖芒鞋的轻,显然是无官一身轻。这样反而更自在。苏东坡更进一步地说,要是一直这样,像个老渔翁那样寄情山水,那就更美了。
下阕其实体现了他的佛家和道家的思想。佛家是讲虚空的,道家是讲齐物的。其实这二者殊途同归,都是要我们看透人生,看透是非荣辱,放下执着立地成佛。所以在苏东坡看来,料峭春风不要紧,还能让我的酒醒大半,稍微有点冷也不要紧,你没看到山头的夕阳,在笑着迎接我吗?总的来说,这场雨算什么,就是人生的悲欢离合一起涌来,又能算什么?在命运的起伏面前,他“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”,在人生的道路上漫步轻吟、自得其乐。“回首向来萧瑟处, 归去, 也无风雨也无晴”,和“世间无常,多少事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;佛性有妙,古今来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减不增”的禅宗妙悟异曲而同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