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晚的月亮被高楼大厦挤在一个狭窄的缝隙里,压得扁扁的,苍白的月光,被七彩的霓虹割伤,以至于支离破碎。霓虹挤眉弄眼的那座高楼是一家KTV,那里正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号叫。谁还在意夜空中有没有月亮。
童年时在乡村,似乎每一个夜晚都有月亮爬上树梢。麻雀、斑鸠、喜鹊,还有很多很多的鸟儿,飞回建在树上或屋檐下的巢里,渐渐收声不语;圈里的牛或者是羊,在月的光影里,慢条斯理地享受它们的晚餐;一家人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,在习习凉风中,摆了桌子,以月为烛,来一顿月光盛宴。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”刚倒上了酒,月亮便一下子跳入酒杯,先品为快。
月亮就在我们的桌子旁,月光就在爸爸的酒杯里。那时候月亮离我们多么的近。
村庄后面的小溪里,一群脱得光不溜的孩子还在玩水。我们盼放学、盼天黑,就是在等夏夜那枚月亮。月亮也不会失约,从山头一跃跳进溪里,圆圆的、亮亮的,呵呵地笑在水面。我们纷纷去抢,月亮溅碎了,满溪银鳞闪闪,多美的月亮花;捉月亮,捧月亮,月亮叮叮咚咚唱着歌儿从指缝滑入溪里。夏夜的孩子就是这么捉弄月亮,月亮也不会生气。孩子们嘻嘻哈哈上了岸,月亮在溪水里悠悠地一荡,又一荡,慢慢地自己恢复原样,又是一脸慈祥。
夜里,我跟姐姐抬着一只小小的木桶去村后,不远的山脚下蓄着一泓泉,泉里养着圆圆的凉凉的一轮月亮。去时一只空桶晃悠悠,轻飘飘,回来却哗啦啦,沉甸甸。我一低头,月亮竟在桶里。月亮在水桶里扮鬼脸,一会儿拧鼻子,一会儿歪嘴巴,一会儿又眯眼睛,逗得我们笑偏了脚下的路,一朵一朵月光就泼凉了乡村的夏夜。水桶抬到晒谷坪正中央,劳累了整天的大人你一瓢我一瓢,将月光咕咚咕咚喝下肚,月亮住进了人们的肚子,心里亮亮的,甜甜的……
如今,这样的情景只在我梦里出现过。河床枯了,溪水浊了,月亮不敢下到溪水里了。村后的山脚坍了一大片,泉眼半睁半闭的,自身难保,叫它如何养月亮?我们躲在空调房间里,去别人QQ里偷菜、偷鸡蛋。月亮像一个孤独的孩子,自己熬了半夜,没人理它,回去了。
月亮离我越来越远了。